最近,有一项调查显示,只有不足一成的人还自认为读书很多。更多的人不仅读书不多,而且恐怕也已经不拿读书多当作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来看待了。
读书很多的人,叫做饱学之士,在汉语中曾经有不少美好的形容,比如博学之儒、学富五车、腹笥丰赡等等,这样的词汇,如今日见稀少。稀少的原因不但是饱学之士已经成为稀有物种,而且词汇本身是否还受社会钟爱也值得怀疑。当VIP、身价、富豪、什么什么级、点击率成为社会的评价标准和追捧目标时,谁还会在乎“饱读”呢?
“饱读”需要社会的支撑。过去的那些个年代,文盲虽然占很大的比例,但崇尚读书是社会风气,一个人或许目不识丁,却能对读书心存一份温情与敬意。白居易的诗“老妪能解”,不仅仅是他的诗通俗易懂,更在于那是个崇尚诗歌的时代。今天是个文盲与饱学之士同样稀少的时代,人人都能阅读,却不以“饱读”为荣,究竟是什么原因?其实,只要你比较一下,在机场候机楼里的大众座椅中埋首阅读受人尊敬,还是昂首挺胸走进贵宾休息室靠在沙发上喝杯免费饮料更受注目?是挤在地铁车厢里捧一本书有意义,还是开辆宝马更具吸引力?便可看出个大概。
“饱读”是做学问的基石。读陈寅恪《隋唐制度渊源略论稿》,你能知道这是遍阅隋唐史料、反复考证的结果;读黄仁宇的明史研究著述,你可以发现这是仔细翻阅《明实录》后的一份厚重心得;日本汉学家沟口雄三立誓通读三遍《二十四史》,虽然只及一半,却已是成就斐然;通读“前四史”是从前文人的基本,没有这样的根基就别做什么学问。可是现实中,我们的教学和著述都不需要“饱读”,在核心期刊上发表文章的数量、每年出书的数字才是标准,而这些的背后与“饱读”又多半无关,涉嫌抄袭还是一大景观,连许多大学教授都未必读过“前四史”。
阅读还要经得起诱惑,是苦读经典名著有意思,还是每天晚上对着电视机傻看电视连续剧更带劲?是一字一句地细读清史著作有价值,还是欣赏明星表演的“康熙大帝”、“雍正王朝”更有乐趣?而两者之间有着质的区别,盯着荧屏绝对培养不出饱学之士的。
“饱读”讲究潜心,然而,年年月月需要面对的职称、级别、住房、收入都不允许你潜心,不随波逐流就意味着清苦,在这样的环境中,“饱读”还有多少吸引力?饱学之士多半成不了富豪,“饱读”追求的是境界,这只是对个人而言,但对社会来讲,应该提倡阅读,鼓励阅读。为了让大家多读,就需要创造阅读的条件,至少不能让教师、研究者因“饱读”而贫而苦,保持中等生活水平是必要的基础。他们只有“饱读”才有后劲,只有“饱读”才能培育人才、创造更高深的成就。
无论采取什么样的阅读方式,阅读内容是第一位的,但如今的网络在线阅读和手机阅读的内容最多的是信息和娱乐。十多年前乘飞机,聊天和打牌的比较多,如今进了一大步,读报纸和时尚杂志的比较普遍,但在很多国家,飞机上、地铁里、休息室中,读书的更多一些。读信息、看娱乐与读书的结果根本不同,对人的精神培育完全不一样,如何提升国民的阅读层次,是我们面临的重大课题。
历朝历代的饱学之士,曾经是我们文化的一种宝贵财富,“饱读”也曾经是我们人生追求的目标,今天,阅读的内容尽管可以改变,阅读的方式也不妨更新,但“饱读”仍然不能被遗弃。事实上,在当今世界的许多国家里,阅读的多寡依然是多数人对生活质量的评判标准和人生境界的衡量尺度。有一年,我在厦门鼓浪屿游览,游客们都在海边嬉戏和餐馆享受美味,但就在一栋小房子前面的花园里,却坐着两位异国的男孩,十七八岁的模样,一人捧着一本书,沐浴着海风,静静阅读,那情景令我至今难以忘怀。(人民日报,陈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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