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时间5月21日晚7时,被视为“MOOC(Massive 0pen Online Courses,大规模在线开放课程)三驾马车”之一的edX(哈佛大学和麻省理工学院发起的在线教育平台)宣布新增15所高校的在线课程项目,包括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在内的6所亚洲名校赫然在列。
北京一位市民利用业余时间,浏览学习edX在线课程
edX页面截屏
集结,源自一种“危险又魅惑”的信号。
2012年,这场发端于硅谷、MIT(美国麻省理工学院)的在线学习浪潮,如一场海啸席卷而来。它提供了一种全新的知识传播模式和学习方式,更给传统高等教育带来巨大震动, “洪水猛兽”抑或“济世仙丹”因之成为一种争论。
对中国而言,尽管这一切有些“姗姗来迟”,但其对高等教育的刺激正在持续发酵——6月3日,清华大学召开大规模在线教育论坛,政府部门、edX组织、国内外专家学者等百余人共聚一堂,深入讨论新一代在线教育的规律、模式和制度,共同寻找大学的应对之策。
教育“物美价廉”——在线课堂,让学习变得“随时随地”
相比于班里其他同学,山东大学生刘磊的学习模式显得有些另类:6点起床,旋即打开电脑“刷”课。为此他甚至逃掉了不少真实课堂里的课程,“如果只是傻呆呆地坐在那儿,老师念学生记,简直就是浪费生命。”而就在他钟爱的“果壳网”的“MOOC自习室”里,因为选修了一门Udacity的生物课(Udacity与Coursera、edX构成MOOC三驾马车),他拥有了肤色各异的2万多名同学。每天,坐在宿舍里,看着视频上金发碧眼的教授和十几个学生或侃侃而谈、或激烈争论,时不时提交自己的见解,他经常会产生一种“不知身在何处”的错觉,“以前总觉得身处‘二流大学’,离现代世界太远。现在发现,也许你只是需要一台电脑和不那么慢的网速。”
正如刘磊的亲身体验,随着互联网、人工智能、多媒体信息处理、云计算等信息技术的快速发展,特别是基于社交网络的师生间、学生间的互动技术和基于大数据分析的学习效果测评技术的应用,这场席卷高等教育的“MOOC教学实践”让“将世界上最优质的教育资源,传播到地球最偏远的角落”的理想成为可能,也让“随时随地”的终身学习不再遥远。
首先带来的是,学生成了最面目模糊的一个群体,不论地域、职业、年龄、肤色。而它的另一个好处“慷慨又好脾气的选课系统”,也被复旦大学副校长陆昉多次提及,“我们此前推出的‘上海高校共享课’中,学校‘哲学王子’王德峰教授的《哲学通论》首轮入选,此前全校1000多名选课学生中只有50名通过‘拼人品’才能被系统幸运选中,而现在上海30多所高校的1000多名学生都有了‘座位’。”
从校内到校外,大规模在线教育课程让“物美价廉”的高等教育实现共享成为了可能,“MOOC拆掉了大学的‘围墙’,我们必须重新思考并重塑大学与社会的关系,更好地履行大学服务社会这一重要职能。”论坛上,清华大学校长陈吉宁如是表示。
教育部部长助理林蕙青也认为,“与已有的网络课程、远程教育不同,近年在美国兴起的MOOC模式使得大规模并且个性化的学习成为可能,使得加快实现高等教育普及化,促进教育公平成为可能,使全球各国不同人群共享优质教育资源成为可能。”
对于这一点,切身参与MOOC改革的清华大学电路教学组负责人于歆杰感慨良多,“我理解的MOOC对高等教育的深刻变革,核心就是有可能提供价格便宜量又足的高等教育。但不同国家在不同发展阶段,对于价格和质量的看重程度是不一样的,比如对美国来说最重要的是可以大幅度降低学生获得高质量高等教育的成本。但在中国主要问题是教育质量,需要注意,我们的生师比已经从2001年的8:1,变成了现在的接近14:1。高水平大学如何培养拔尖创新人才、普通高校如何把老师从重复工作中解放出来,也许都可以从中寻找答案。”
事关大学存亡——炸掉“围墙”,大学“开放或被抛弃”
优质教育资源实现共享的喜悦过后,MOOC浪潮袭来后的严峻挑战随之显现,这一次,甚至事关大学存亡。
如今,像刘磊一样热衷MOOC的人或多或少有着这样一个共同点:对传统教学方式心生厌倦。“马克•吐温曾经说过,大学就是这样一个地方——教授的笔记直接转移到学生的笔记本上,并未在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大脑中停留片刻。这种授课式教学方法,也是现在最流行、使用最广、最枯燥的一种。”在“MOOC自习室”的社交论坛上,有网友如此感叹。
而在MOOC的世界里,视频课程被切割成十分钟甚至更小的“微课程”,由许多个小问题穿插其中连贯而成,就像游戏的通关设置——答对,才能继续听课。不少“上瘾”的“MOOC粉”们因此津津乐道,“你被课程内容吸引住,根本不可能开小差,一秒钟都不能。”
让于歆杰等一线授课教师“感觉美妙”的还有MOOC的及时反馈功能,“每一次点击,每一次视频观看,每一次作业提交都是数据”。“原来我们的状态反馈来自上课跟学生的沟通、批改作业、判期末考试卷子,但是这些都太晚了,MOOC的在线大数据分析可以马上体现学生的学习效果,这非常棒。”
“在越来越倾向于把获取知识的渠道碎片化的背景下,MOOC深谙大脑的学习特点与反应机制,让大规模的在线社区的讨论成为激励学生的助推器。”将于歆杰“打动”的这种全新学习方式,被清华大学教育研究院的学者们精准地形容为“炸弹”,“MOOC将炸醒昏昏欲睡的课堂,把老师和学生炸到几百年来最深刻的教育变革浪潮中去跳舞。”而挑战当前,“大学中照本宣科的课程将要被取消”。“当学生能在网上找到内容相同、上课时间灵活并且费用同样低廉乃至免费的课程的时候,教师的教学水平就成了学生选择的重要指标,包括内容是否有用、丰富,讲解是否清晰、生动,课程节奏是否合理等等。如果有一天学生可以用‘脚’投票,没有人选择教学水平差的教师,这将迫使教师不得不认真准备课程。即便是现在还没有出现这种情况,学生也可能预先或同时在线上学习一门同样的课程,这也是对现实课堂上教师的无形压力。这对于很多得过且过的教师和学校来说是一场灾难,但对于高校教学和学生来说,无疑是极为有利的。”
在陆昉眼里,这场巨大变革最重要的意义并不在于校园外部的“优质资源分享”,而在于切实发生在大学肌理深处的“教学改革和新的教学模式的探讨”。 “更重要的是如何提高我们的教学质量。我分管教学,我看到了我们本科教学当中一些不尽如人意的地方,有些学生为什么要逃课?既然学校提供这么好的条件,但为什么这些学生没有能够在这里得到很好的学习和提高呢?我想MOOC能让我们很好地反思高等教育的利弊。”
“开放,或者被抛弃。”对于这场变革的未来走向,于歆杰的态度更为坚决,“我理解MOOC大规模兴起以后有可能教学文化传承社会服务的功能会进一步地整合,趋向一致。这是一场革命,而我们有可能是革命者,也有可能是被革命者。”
考验教育者智慧——把课堂搬到网上远远不够
“我对这样的未来很兴奋,也很恐惧。”乔治亚理工大学校长乔治P.皮特森曾这样表示,“MOOC预示着教育领域有发生颠覆性变革的可能性,向那些每年收5万美元学费的大学提出一个问题:如果知识可以从互联网免费获得,你得提供什么才值这个钱?”而面对汹涌袭来的教育变革浪潮,美国《时代周刊》也在去年10月展开了题为《大学已死,大学永存》的深度报道。
考验,摆在了每一位教育者面前。融合,则成为他们切身实践后得出的结论。
从自己的课程入手,陆昉早在半年前就进行了“混合式的教学变革”——将MOOC和传统课堂教育两相结合,“我从半导体物理课中拿出一个章节,内容通过视频讲授,提出了一系列的问题,让学生课下自己去看。然后在课上分小组、分班交流,学生的感觉非常不错,一个是对问题掌握得更深了;第二是学生的表达能力有了很好的锻炼,因为每个学生不仅要把问题看明白,还要表达出来,这个过程又是他的思维锻炼和学习的过程;第三是团队协作功能,每一个人是随机上台的,他的成绩就代表整个小组的成绩。尽管这要花更多的时间,但收获也是显而易见的。”
千里之外的清华园里,基于同样的敏锐嗅觉,刚刚回国三个月的年轻学者徐葳,因为“巧合”从美国伯克利大学带回了一门名为“云计算与软件工程”的在线课程,这成为在线教育在清华的第一块“试验田”,“课堂与在线混合式的教学,可以实现更加深度和个性化的学习,提高教与学的质量和效率。比如有好的网络版本的基础课程可以重新设计,学生可以按自己的节奏、进度和方式随时随地学习。”
两种教育方式转换间的收益也开始显现。于歆杰在自己教授的电机基础课程上进行了对比:使用课堂与在线混合式教学班级的期中考试平均分比其他平行班高出10分。而edX内容开发副主席霍华德•劳瑞带来的消息则更让人振奋,“一位来自印度的高中男孩因为在edX电路与电子学课程中的考试得分在前3%之列,被MIT录取。”
“一定要特别小心!原来我们说PPT引入绝不是书本搬家,现在MOOC引入也绝不是课堂搬家。”欣喜之余,于歆杰发出这样的告诫——而在现实中,其实早有例证:此前一门乔治亚理工大学的“计划和实施”课程因许多学生投诉“课程干巴、混乱”而被迫停课。“我们在推广的过程当中必须清醒地认识到,它不是简单地把一门课放到线上,也不是简单组织一下就可以了。”陆昉也认为。
“也许还会遇到更多的问题,比如教师的原动力缺乏、社交网论坛参与程度低、学习效果缺乏权威性检验、是否引进商业模式等,在中国可能将会变得更严重。”论坛上,尽管对这一教育变革寄予厚望,但讨论者们依然表达了这样的担忧。
而答案,也许可以从比尔•盖茨对这一新生事物的乐观态度中寻找一二,那就是,尽管有疑问,“但是这种努力仍然很有必要。因为高等教育的成本很高,人们持续学习的需求也很强烈,同时,教育质量也没有达到我们想要的高度。我认为,10年之后,我们会真正理解如何利用它们,并且让全世界拥有更好的教育系统。”
【焦点关注】
在线教育是否会替代传统教育?
“在线教育并不能完全替代传统教育。”这样的判断成为不少教育专家的共识。东南大学副校长郑家茂认为,“在目前的技术背景下,比较适合MOOC的课程有两类,一是通过文字、视频这种传导方式能够让学生比较容易接受或者可接受性比较强的课程;二是某些虽然复杂一点,甚至需要动手操作,但可以通过逻辑或者代码比较容易得到的一些课程。真正凭借自身体验和锻炼的课程,还要依靠课堂教育。”
“更重要的是,有些东西,你只能在场才能获得,比如上大学。”清华大学教育研究院副院长史静寰补充,“传统课堂教育中思考、深度探讨、动手实践、与老师同学一起生活等特质是在线教育无法提供的。它出现的更大意义在于重构学习和教育方式。”
北大清华的在线课程怎么开?
陈吉宁介绍,目前清华已在校内实现了十几门课程的在线化,预计今年年底前一些精品课将登陆edX平台,同时还将继续酝酿“建立中国自己的在线教育平台”,“前期先开4门课,后面还准备了30多门”。北大也表示,目前的课程遴选阶段,已有覆盖文理多个学科门类的14门课程申报。
而对于具体课程名称,两校都表示“仍在商讨中”,但据知情人士透露,在这场全球高等教育的比拼中,“他们拿出的,一定是自己最有优势的课程。”(光明日报,2013年6月5日,05版, 邓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