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在湖南莽山附近。推门见山，南岭山脉一层一层，绵延不绝。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时候，山上有些橘子树，果实漂亮，但吃起来很酸，俗称“酸柑子”。老人们常用来教育小孩子得学真本事，否则就像“酸柑子”，好看不中用。那个年代鲜食柑橘很紧缺，走亲访友常带的是橘子罐头。

从村里到中心小学有4公里距离，路坑坑洼洼的。一年级时候，我坐五叔的板车去中心小学收拾棉被和书回家。在学校附近有几棵柚子古树，五叔的同学摘了柚子扔来扔去地分享。这个快乐场景，竟是我二年级的时候愿意从村小转到中心小学住读的重要原因。后来我从考上县一中，再到上海念大学，多种多样的橘、橙、柚在超市和校园商业街常见，但是柑橘树却没再怎么见过。

直到2007年，我有幸获得国家留学基金的资助，赴美国加州大学河滨分校进行博士生联合培养。第一次出国，总把汇率记心上，不舍得花钱买水果。好在河滨分校原本是一个柑橘研究所，后来才发展成一所在植物科学领域非常著名的大学。校园里到处都是柑橘树，酸酸甜甜的果实都有，它们竟成了我水果的重要来源。

八年之后，再度与柑橘结缘，研究柑橘发育成了我的职业。在耶鲁大学，冬季和早春的时候常有齐膝深的大雪，温度也达到零下20度左右，室外唯一存在的柑橘树是飞龙枳，满身是刺，桀骜不驯。室内枳橙、柠檬、枸橼、甜橙等均有种植，我如饥似渴地学习柑橘知识，努力地开拓柑橘基因功能研究工具，但是多年生木本果树研究困难重重。2018年春节后，原耶鲁大学教授邓兴旺院士带领我们一起冒雪爬West Rock，邓老师语重心长地勉励我，多年生木本植物是很难研究，但也要想办法做出成果，出国十多年了，要尽快回国干一番事业。他的话我记在了心上。

华中农业大学的柑橘研究在邓秀新院士的带领下，蒸蒸日上，解码了第一个甜橙基因组，发掘了第一个植物孢子体无融合生殖的关键基因。这些重要工作是在徐强教授团队完成的，彼时，徐强教授正在康乃尔大学访学，我有幸邀请他来耶鲁作报告并深入交流，对华中农大的柑橘研究有了更深入地了解，也下定了决心争取加入华中农大，在教书育人和科学研究上有所建树。

这个愿望在2021年4月得以实现，住进了狮子山文澜阁，感受到了南湖畔五平方山水校园之美。路过国家柑橘资源圃时，芳香馥馥。寻香而入，柑橘正值盛花，蜂飞蝶舞，一派繁忙。资源圃里柑橘种质非常多，见到莽山野橘、莽山野柑时，童年酸柑子的回忆立马呈现在眼前。没想到，家乡所在的南岭山脉，竟是世界橘子的起源地！

华中农大的柑橘研究起于章文才先生，他在河滨工作过，回国后一直针对国家柑橘产业的重要问题，理论联系实际开展研究。我积极融入柑橘团队，在邓秀新、郭文武等老师的支持和帮助下，围绕柑橘刺和油胞两个特殊性状开展研究，就想培育好吃又好栽的柑橘新品种。每一年，程运江老师会带领我们这些园艺学院新兵到主产区去深入了解产业问题，秭归、赣南、南宁，每一次去都有收获。以广西融安滑皮金柑开展的研究，让我们柑橘功能基因组学站上了一个新台阶，使得甜美金柑世界闻名，供不应求。

今年五一，再回老家时，村村之间早有水泥路相通，交通已经十分便利。湘南脐橙也异军突起，成为摇钱树、致富树。看着本家新种的800亩脐橙树，我思绪涌动，好看好吃又好栽的柑橘科研的梦想正在一步步实现……

（讲述者：果蔬园艺作物种质创新与利用全国重点实验室、园艺林学学院教授 张飞 审核人 林辉）